心理案例：看中國式批評

　　漢元帝劉奭登基，依慣例把自己的老爹葬了，把老婆的老爹封侯了，然後就是征集賢良，讓大家提意見。稍微像樣一點的皇帝都知道“讓大家提意見”，這是一個有道明君的規定動作，樣板戲《沙家浜》裡的沙奶奶讓傷病員提心理意見，結果得到一頓暴誇，皇帝讓大臣提意見，結果也一樣，除了寓馬屁於意見以內，就是直截了當的歌功頌德。

　　有個叫貢禹的被征集到朝廷，他上書提出了自己的政見。他的意見倒是和當下頗有契合之處，那就是建設節約型社會。貢禹提出，要建設節約型社會，得先建設節約型皇室、節約型朝廷，官家奢侈成風，號召建設節約型社會還有效嗎?官富民窮，老百姓想不過節約型日子可能嗎?貢禹雖然有些陳詞濫調，但主旨是不錯的。

　　不料，貢禹式的批評遭到了司馬光更嚴肅的批評。司馬光批評貢禹說：“忠臣侍候君主，要揀皇帝最嚴重的錯誤、最難改正的毛病，在第一時間提出來，督促他改正，其他小毛病稍帶著就改正了。漢元帝剛登基，有心向上，恰如一張白紙，他虛心向貢禹你請教，你就應該抓住機遇，先指出最急的問題，別說那些不著邊的事。漢元帝的最大問題是什麼呢?‘優游不斷，讒佞用權’，這是當時的大問題核心問題關鍵問題，這些問題你貢禹一個字不提，而是喋喋不休地講什麼建設節約型社會，漢元帝同志從小就摳門，是個先天性的小氣鬼，節約打娘肚子裡出來就會，貢禹你啰啰嗦嗦糾纏這個破問題，你到底是什麼意思?是何居心?”

　　如果硬掰大道理，司馬光對貢禹的指責沒有錯，問題是當時的政治氣氛是講不了大道理的，就是司馬光他老人家生活的時代，也不是天天講大道理的，大家玩的是官場潛規則，差不多就行了，誰會那麼認真地拂皇上的逆鱗?找死啊?越是真的錯誤真的問題越不能講，阿Q都有“光”和“亮”的忌諱，何況握有殺伐大權的皇帝。皇帝心情好的時候，要彰顯他虛懷若谷的優良作風時，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節問題且要小心翼翼地提一提，最好的批評是把他的優點從另一個角度概括成“缺點”，比如廢寢忘食地工作，就可以概括成“不愛護身體”，這樣的批評才是確實可行的，這叫“中國式批評”。

　　漢元帝“知惡不能除，知善不能用”，這是後世的定評，當時元帝剛登基，貢禹又是剛被推舉上來的“見習生”，怎麼能說皇帝“優游不斷，讒佞用權”?貢禹提醒皇帝繼續保持延安作風，這是永遠不會錯的，貢禹畢竟不是皇帝的反對黨，一上來就沖著皇帝的命門死穴招呼，這玩藝還叫君臣關系嗎?

　　給領導提意見，揀能說的說，不能說的永遠閉上你的鳥嘴。司馬光站在干岸上打氣煽風，相當不厚道。

（實習編輯：張華仙）